作者：Gian Segato
翻译：GPT4o

Gian Segato 是 Replit 的创始数据科学家和工程师**。Replit 是一个 AI 编程助手，它已成为历史上增长最快的产品和开发者社区之一。在 Replit 之前，Segato 创办了 Uniwhere——意大利第一个涵盖大学生活全流程的移动应用。他也偶尔担任天使投资人。 本文是他2025/4/21 发表的文章 《Agency Is Eating the World 》的中文版本 。

2023 年，Sam Altman 曾预言：“不久后会出现一家一人运营的十亿美元公司。”

两年过去了，这一预测正逐渐成为现实——不仅因为 AI，更因为那些掌握 AI 的人。

一种新型公司正在崛起：精简、非传统，且异常成功。它们创造数亿美元的收入，却没有销售团队、没有市场部门、没有正式的 HR，甚至没有垂直分工的工程师。它们由少数人驱动，却完成了原本需数百人协作的工作，靠的就是机器扩大个人影响力。

多年来，人们担心自动化会取代人类。但随着 AI 重塑经济格局，事实愈发清晰：AI 并未取代人类的创造力，而是放大了它。如今在经济中的关键分水岭，不再只是教育程度或专业技能，而是“主动性（agency）”：那种不等人许可、主动推动事情发生的内在驱动力。

主动性（Agency）

这个词现在被频繁提起，但很多人对它的真正含义并不清楚。

如今，很多技术从业者（包括我自己）都在致力于构建具备环境适应能力、可自主实现目标的数字系统——我们称之为“智能体（agents）”。比如，法律代理可以自动分析法院文书并制定策略；金融代理可以持续监控市场，动态调整价格或投资组合。过去三年，我就是 Replit 核心团队一员，参与构建这种能自主编写、运行、部署程序的编码智能体。

但尽管“代理”是行业标准术语，我渐渐不喜欢这个词。因为我们构建的程序，恰恰缺乏真正的“主动性”。这些工具之所以受欢迎，是因为它们既强大又可控，反应迅速、执行复杂任务时可预测。而早前一些公司尝试推出更具自主性的代码模型，却不受用户欢迎。时至今日，最成功的 AI 产品都是“反应型 (reactive)” 而非“主动型 (proactive)”，它们的独立性很低，因为这正是用户想要的——“听话”的程序。

而拥有高度主动性的人，并非如此。

真正的主动性，是一种难以驯服的心理特质

它意味着在没有明确认可、指示，甚至没有被授权的情况下也会采取行动。它是那个流传甚广的 meme：“你可以自己做事情。”它是“你可以戳一下现实，然后另一端就会有反应。”它是没有学术背景的风险投资人创办史上最重要 AI 实验室；是游戏创业者建立市值 300 亿美元的军工公司；是金融科技 CEO 凭空开创私营太空产业。

真正的主动性蕴含反叛、即兴、直觉，甚至是不理性。

你不需要在科技行业才能拥有这种主动性，但很多拥有这种特质的人最终都会进入科技圈，因为他们天生倾向低结构、高影响的环境 (low-structure, high-impact)——也就是创业公司。

主动性 + AI：从限制中解放

即便过去也总有人能力极强、意志坚定，但他们的影响力曾经受到带宽限制。想要做成大事，迟早得掌握某个专业，而这需要时间。比如我在十年前创办上一家公司，从构想到开发出原型用了九个月——这九个月基本都用在学习基础技能上。而即便如此，我的水平也远远不如真正的开发、设计或营销专家。

成为专家需要时间，专业化是一种成功的前提，也是一种“局部垄断 ( local monopoly)”。世界是复杂而均衡的：哪怕是最聪明的人，也无法同时做所有事情。这就是为什么学历和专业技能始终具有优势，为什么社会总是倾向于“跟着规则走、保持本分、按部就班”的人。

我们过去生活在对“通才(generalists)”并不友好的世界。

直到 AI 出现。

相变（Phase Shift）

现在我们正处于一次断裂期(rupture)，一次相变(phase transition)。AI 正在侵蚀专业化的价值。因为很多任务，只需要一个月费 20 美元的 ChatGPT，就能完成原本需要几年经验才能达成的结果。

过去我需要 9 个月才能做出一个原型；现在，只要一周就能搭建出一个可交付的平台——这曾是一个完整团队才能完成的项目。

悲观者会反驳，说 AI 粗糙、不确定、容易出错。用 AI 构建的产品，迟早会出问题——你还是需要专家来判断哪些地方可以信任机器。

我理解这种观点，但我不同意。

**专业化没有彻底失效，但它的重要性不再无差别、全局适用。**我认为，AI 的应用会呈现“哑铃型分布”：两极分化取决于我们对风险的容忍度。

在某些行业里，如果非专业人员在 AI 协助下做错了决策，可能代价极高。比如国防、医疗、太空、生物研究，乃至 AI 本身——这些领域的风险容忍度很低，模型的预测偏差会受到强监管限制，人类专家仍将不可或缺。就像我们明知道有技术可以自动驾驶飞机，却仍坚持配备飞行员——因为我们需要“责任归属”。

但对大多数行业来说，并非如此。只要我们能接受“试错”的结果，就会出现颠覆性的变革。数据科学、营销、财务建模、教育、平面设计、心理咨询、建筑等领域，将涌现大量“非专业但主动性极高 (non-specialized, high-agency)”的新角色。机器会继续犯错，但进步速度极快，这将推迟普通人雇佣专家的时机。三年前 AI 只能补全代码片段，两年前它能修复 bug，去年它开始从零创建项目，现在它已能理解千人项目结构，甚至供非程序员使用。

通才（generalists）的时代来了

游戏规则变了，赢的方法也变了。现在重要的不是具体技能细节，而是对整体架构的把握。不是知道怎么补丁系统，而是知道系统需要补丁。不是执行层的操作，而是架构层的设计。这正是“通才”擅长的领域。

如今，职业边界开始模糊重叠：产品经理做财务建模、设计师写广告文案、理发店做预约系统、餐厅老板建定价工具，甚至农民也能开发农作物追踪系统。他们一直都有潜力，现在唯一的区别是——不再需要花多年去掌握技能。

顺着这个趋势，最终会出现一个人运营整个公司的情况。近几年，**单创公司（solo-founder startups）**数量几乎翻倍，已出现少数员工却能创造数亿美元营收的公司。比如 Henri Shi，一手将 super.com 做到 1.5 亿美元年营收，如今正在公开记录他实现“一人十亿美元公司”目标的进展。他的人均收入是 280 万美元，与过去二十年最值钱的美国上市公司 Apple 相当。再比如 Midjourney，40 名员工创收 5 亿美元，已非个例，而是结构性变革。这些公司由高主动性人才主导，一个人做多人的工作，与大企业正面竞争。

这正是证书崇拜 (credentialism) 的崩塌：市场优势不再来自你是否精通某一技能，而是你是否愿意主动推动事情发生。

一个新世界

我的整个世界观，已简化为一个比特：主动性(agency)，或无主动性(agency)。

这个转变不会一帆风顺。围绕学历与证书建立的制度不会轻易退出舞台。中层管理者会力保 “headcount”，因为改变**“人数=重要性”的思维定式需要时间。学校与大学也难以迅速调整教学内容和方法。唯有市场的自下而上压力，才能逼迫改革**。

当然，结构不一定是坏事。一人公司存在极高混乱风险，错误若层层传递，将难以控制。单人操盘没有团队冗余，一旦 AI 出错，没有兜底，哪怕一个税务处理小失误都可能引发审计、漏洞、舆论风波与退费风暴。但即便如此，这些创业者也将是传统巨头无法忽视的强劲对手。

好消息是：高主动性是一种内在状态，它可以被吸收与模仿。

它意味着挣脱人为限制、敢于反抗规则。就像《黑客帝国》中墨菲斯对尼奥说的：“你以为你呼吸的是空气吗？” 我们曾误以为的门槛——学历、资格、经验——已不再是实现目标的真正障碍。

就像尼奥一样，最难的部分，是相信自己真的可以跳出去。

——Gian Segato